烟雨任平生——番外篇 夜泊秦淮，曲终人散原是大梦一场（九）
LOFTER上的韶华流年（目录）
自清军挥军南下围攻江阴城起，韩沐伯所守的城北一直是清军进攻的重点。在围攻的两个月内，随数次力挫清军的攻势，折杀清军三个王爷，十八员大将；但守城一方的伤亡亦不容小觑，当初随韩沐伯入城的二十影卫死伤大半，那数百死士更是少有幸存。
“将军。”一直几乎形影不离的跟在韩沐伯身边的荼影拿着收集回来的消息后又站回到了在北城墙上巡视的韩沐伯身后，“从今晨起清军一直在用炮火猛烈攻城，现在成东北角几乎已被炸成了平地。”
韩沐伯抬头看了看暴雨中能见度极低的远方，耳边的炮火隆鸣声和雨声响成一片，砸在人心里惹出阵阵不安。
“加紧巡卫。”韩沐伯对着与自己二人迎面走来的守兵小分队嘱咐道，“时刻注意清军的动向。”
“公子是担心清军会趁着雨势和烟雾攻城？”待守兵小分队走远后，荼影出声问道。
“嗯。”走在前面的韩沐伯点了点头，“从这两日清军的攻势来看，他们对近期攻下江阴城已是势在必得了。”
“伯哥。”左叶一身风雨硝烟的跑上城墙，“那边换了更大的火炮，用的是铁弹还带燃火，所到之处城墙门关、土石草木皆化烟尘，现在炮火一响守卫们都只能躲到城墙之后。我担心清军会以此为障趁机登城。”
韩沐伯看着这一个月里成熟了不少的左叶欣慰的点点头，左叶刚刚提到的韩沐伯如何不知，只是即使看得再清终是无能为力，更不能说出以免军心不安。
“你们也都看清了，江阴城破估计就在今日了。”看看周边只有自己、左叶和荼影三人，韩沐伯也就坦然直白得说出了大家都看出来却不忍说出来得事实。
“伯哥……”“将军……”左叶和荼影对视一眼，不知韩沐伯此话得用意。
“左叶，我现在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去做。”韩沐伯抬手示意他们俩先听自己说。“回去跟佩瑶一起，把秦氏兄弟安全送出江阴城。”
“伯哥？”左叶讶异的看着韩沐伯，现在江阴城被漫天的炮火重重包围着，即使自己有心送也自认为没有这个能力。
“我书房屏风后有一条旧日的暗道，月前荼影已经着人将它修葺过了，可直接通道城外。”韩沐伯跟左叶解释道，“你现在回督军府，带他们从暗道出城。”
“既然如此，要走一起走。”左叶摇摇头，伸手抓住韩沐伯的衣袖说道。
“我乃大明守城督军，断没有弃城而走的道理。”韩沐伯笑笑，轻轻拿开左叶的手安抚道，“但是秦奋和子墨不一样，他们本是好意押运军需而来，却无端端被困在这里两月有余，再连累他们身陷如此危机那就更没道理了。”韩沐伯看着咬着下唇不说话的左叶再接再厉道，“你是我现在唯一能托付的人，帮伯哥送他们出去，好吗？”
“我会去送他们出城。”左叶看着韩沐伯半响后才说道，“但这不代表我赞同你的做法。我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你如此担心会【牵连】别人，但是生在此间我们本就没人能幸免，所谓兄弟一场，不就是在人世间相扶相持、苦难中不离不弃、黄泉路上也要相伴相随吗？”
“兄弟一场肝胆相照，志同道合生死相托，方能不离不弃相伴相随。”韩沐伯抬眼与左叶对视着一字一顿道，随后韩沐伯低头避开左叶的眼神，怅然说道“否则被意气改写的命途才是没人能幸免。”
荼影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左叶，对韩沐伯施了个礼道，“将军，我先带左叶公子回去。”
“伯哥。”当左叶被拉着从韩沐伯身边走过时，轻轻开口道，“我不知道旁人怎么想，但是我很庆幸遇到了你，也很庆幸在你影响下改写了命途。”
“子墨，起来喝药了。”秦奋右手拄着柺，左手端着药碗走近了秦子墨的床边。回头制止意图从桌旁站起来的靖佩瑶道，“佩瑶，你也先老实把自己的药喝掉。”
“好难喝。”秦子墨奋力一口闷下后急忙塞了颗蜜饯到自己嘴里，拿着自己装蜜饯的荷包向靖佩瑶示意问道，“瑶哥，你要吗？”
“不用了，你吃吧。”靖佩瑶摇摇头，皱着眉头喝着药，虽然觉得苦涩难忍，但想想十分害苦的秦子墨已经见底的蜜饯荷包，还是勉力把药咽了下去。
“哎。”秦奋看着秦子墨开心的又拿出一颗蜜饯塞到了自己嘴里，摇了摇头道，“你说你俩，闲着没事跑到城墙上看什么晚霞吹什么风，现在好了，都病弱了吧。”
“奋哥，我们知道错了，你就别再说了……”秦子墨用带着鼻塞的小奶音跟秦奋撒娇道，还没说完的话就被又是一阵骤然的炮火声打断。
“今天的炮火声好像比前日更密集了些。”坐在床边的秦奋转头向外看了看说道，“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放心吧，奋哥。”秦子墨也探头向屋外的方向看了看道，“有伯哥在，他们攻城一次，就击退他们一次，看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人来送死。”瞄到还是一脸担忧的秦奋，秦子墨冲靖佩瑶的方向杨了下下巴道，“你说是吧，瑶哥。”
“嗯。”被突然间点名的靖佩瑶顺手把药碗放到了桌上，碗底的药渣晃动中散出来些落在桌面上。刚想说点什么的靖佩瑶看着桌面上的画面愣住了。
“瑶哥瑶哥。”秦子墨见靖佩瑶没有说话不由出声唤道。
“左叶，你怎么回来了？”秦奋见状有点奇怪的站起身来往靖佩瑶那边走去，迎面看到了正进来的左叶。
“奋哥。”秦子墨目瞪口呆的看着秦奋晃了两下，被突然间出现在背后的荼影接住了。
“没事，我只是点了秦公子的昏睡穴。”荼影将秦奋扶好的同时回头想秦子墨解释道。
“瑶哥、墨哥，稍后再跟你解释。”左叶直接上前去拉还坐躺在床上的秦子墨说道，“你们先跟我们走。”
靖佩瑶抬眼看了看左叶和荼影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桌面上意外形成的卦象，拿起挂在墙壁上的长剑，上前将秦子墨接手过来道，“走吧。”
“这是要干嘛。”秦子墨看着荼影从韩沐伯书架上将一包文书塞到扶着秦奋的左叶怀中，然后又转动了书房屏风上的几个雕兽后出现的一道暗门问道。
“这些是将军为你整理的。”荼影拍拍左叶的肩膀道，说罢帮众人推开暗门继续说道，“从这里前行大约百米有个石室，那里有食物药物、还有些武器，你们先到那里休整一下。出口在常州城外的土地庙，到时候你直接拿着主人给你的箫去城门口的茶寮，他们会来接应你们。”
秦子墨也反应过来了到底是什么个情况，特别庆幸的看了一眼昏睡着的秦奋，上前跟靖佩瑶一边一个扶住了秦奋。
左叶低头揉揉自己的衣角，上前一步，与荼影在暗门前对立道，“那个，伯哥……”
“放心吧。”荼影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左叶，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我是将军的影卫，自然会形影不离的守卫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若想伤到将军，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
“你自己也要保重。”左叶看着自从进了江阴城后就一直形影不离跟在韩沐伯身边、教了自己不少东西的荼影，低声告别道。“我们江湖再见。”
“嗯，一路当心。”荼影伸手轻轻往暗道的方向推了推左叶，按下机关，看着石门慢慢合拢笑笑道，“江湖再见。”
当秦奋在一阵地动山摇中醒了过来，赫然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完全陌生得石室中。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秦奋揉着有点发僵得脖颈，抬脚碰碰正坐在石床尾部发呆得秦子墨问道。
“这里是通往江阴城外暗道中的石室。”秦子墨罕见的声音没有波澜的说道。
“那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秦奋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在不远处石桌上摆弄药罐的靖佩瑶和将头埋在膝盖团坐在石室一角的左叶，带着点不好的预感问道，“老韩呢，老韩怎么不在这里？”
“伯哥没跟我们一起下来。”靖佩瑶停下了用来平复情绪的不停摆弄的动作说道，“他还在江阴城里。”
“那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秦奋顺势起身，拉了一把旁边的秦子墨道，“走啊，回去去把老韩带过来啊，既然有出城的暗道，为什么不一起走？”
“回不去了。”左叶抬起了头，背靠在石室入口的石门上，“我们进来石室将你放到石床上就触动了机关，那边入口就落下了断龙石，我们过来的路全都被巨石堵死了。”
秦奋站起身来，走到石室中央，四下大量一番后开始不停敲打四面的墙壁，果然发现除了左叶面朝方向的那一个新挖的通道外，其它几面都已经是实心的了。
“我们在这里多久了，现在是什么辰光了？”几番挣扎无果后的秦奋颓然坐回到了石床边问道。
“我们差不多是中午进的暗道，又在这里待了有四五个时辰。”靖佩瑶反转了一下不知是谁【贴心】放在这里的沙漏回答道。“所以现在外面差不多是亥时。
“那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平静下来的秦奋指指石室中现在的唯一出口问道。
“常州城外。”秦子墨坐到了秦奋身边，肩并着肩无声安慰着他道，“据说那边已经安排了人接应我们。”
“那就走吧。”秦奋深呼了口气道，“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先出去再说。”
四人几乎在明显匆匆挖就、阴暗潮湿的地道里走了大半天，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分才从常州城外的土地庙后出来，将明显疲惫不堪了的秦奋和再次发热的秦子墨留给靖佩瑶照看后，左叶拿着郭子凡给自己的箫出现在常州城外的茶寮后，随后自己一行四人便立马被接到了一座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院子中。
“你们没事吧。”接到消息的郭子凡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他们暂居的院中。
“没什么大碍。”靖佩瑶看看已经很久一言不发的左叶和明显萎靡不振的秦氏兄弟，只得走上前说道，“江阴城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伯哥有消息了吗？”
“昨日傍晚城破，今天又是炮火一天，还没有什么消息出来。”郭子凡揉揉眉头，叹了口气说道，“晚间清军已在准备安民告示了，附近的乡绅明日会组织人进去江阴城，我们这边已经安排人去报名了。”
“我也要进去。”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左叶眼睛动动说道。
郭子凡看看眼前的两三个月不见却明显成熟了很多的少年，终是点点头，“我们几个都在清军的悬赏榜上，不能方便直接进去，你多带些人进去。”
“我也去。”靖佩瑶向前踏了一步，站在左叶身边说道。说完后又有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秦氏兄弟。
“他们你不用担心。”郭子凡顺着靖佩瑶的目光看了一眼秦奋和秦子墨道，“我一会请大夫过来，明日先让他们在这里安心养伤。”
八月二十三日一早，靖佩瑶和左叶跟在附近乡民的队伍里再次进到了离开了两日的江阴城，若说离开前的江阴城是一座岌岌可危人心惶惶的生城，那如今的经历了一天炮火一天屠城的江阴城便是一座满目血色不见人气的炼狱。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左叶不由冷汗淋淋的抓住了一旁靖佩瑶的手，愕然发现靖佩瑶的手比自己还没有温度。
“瑶哥，你没事吧。”左叶晃晃明显精神恍惚这的靖佩瑶关切的问道。
“没事。”靖佩瑶缓缓的转头，用一种左叶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说，“我好像记起来了。”
靖佩瑶在左叶疑问的目光中点点头，这满目血色的炼狱惨状是他自幼起便时不时出现的梦魇，这挥之不散的血腥气是他亲眼目睹清军诏安不成大开杀戒的无能为力：他记起了自己是钦天监监正家童言无忌却堪比批命的天机神童，因无心之言险些引来灭族之祸、在家祠中静修十年的家族隐匿之人，举家仓皇南下时在五台山门下跪求以一身渡族人却被断言【尘缘未了需红尘修行】的唯一幸存者……
“你最后跟伯哥分开时是在哪里？”闭目平复了自己思绪的靖佩瑶再度睁眼已是满目清明，安抚了一下左叶后问道。
“就在北城墙那里。”左叶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说道，“当时荼影来报，说东北角的城墙已被炸开了。”
“去东北角楼。”靖佩瑶想了一下后说道，随即带着一行人直奔江阴城东北角而去。
“是荼影。”众人在靖佩瑶站定位置的周边各自寻觅，不消一会便传来了左叶发颤的声音。
“继续找。”靖佩瑶闻身走到左叶身边，陪他一起默默的将荼影收敛。
“伯哥的剑。”左叶拾起荼影身边白虹剑举起示意靖佩瑶道。
“还有剑鞘。”靖佩瑶默默的将散落在不远处的明玥剑收回剑鞘。
静默的两人在摇过无数次头后的日落时分，终于带着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的心情承认寻不得韩沐伯下落的事实。
当两人带着韩沐伯的白虹剑回到暂居的小院中时，发现不大的院中人却不少。唯一相熟的郭子凡走上前为两方人马相互介绍道。
“那是白虹剑？”一等郭子凡介绍完，伍嘉成指着左叶手上所持问道。
“是。”左叶低头看了一眼被小心擦拭干净的白虹剑，不由手中握紧了几分。
“你们有打探到伯哥的消息吗？”靖佩瑶上前半步，帮左叶挡住了众人望向白虹剑的灼灼目光，“我们只找到了伯哥的剑。”
“沐伯哥在城破时受伤昏迷，现在在清军大营之中，暂时性命无碍。”赵磊看看紧盯着左叶手中白虹剑的嘉成兄弟和郭子凡，开口回答道。
“这个消息确切吗？”一直靠在角落里没有说过话的秦奋开口问道，“你所说的老韩【暂时性命无碍】是什么意思，那边会请大夫给他疗伤吗？”
“消息的准确性是可以保证的。”赵磊看了看谷嘉诚，避重就轻的说道。
“那现在要做什么？”秦子墨看看都不出声的众人，开口问道，“现在要去把伯哥劫出来吗？”
“不必。”谷嘉诚的眼神在左叶身上打量了几圈，想了想韩沐伯曾跟自己透露过的关于左叶身世的猜测后说道，“现在清军睿亲王已经安排带沐伯启程回京，随行途中和御医院中都有大夫随时待命，就现在而言，沐伯在他手里更安全些。”
“睿亲王，多铎？”秦奋万万没想到这个在江南如雷贯耳的大名跟韩沐伯还有什么瓜葛。
“嗯，他们五年前战场上结下的私怨。”清楚韩沐伯一切安排的郭子凡向众人解释着韩沐伯的苦衷，“多铎几次三番标明要生擒沐伯哥，但却都他身边之人都采取斩尽杀绝之举，所以……所以这次沐伯哥一定要你们先行离开。”
“呵……”秦奋苦笑一下，垂目低声说道，“老韩他始终不相信陪他守江阴城，无论生死。都是我真心想做的事。”
“陪伯哥守江阴城？”左叶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秦奋的表情后又低下了头，有点明白临别时韩沐伯那句【志同道合生死相托，方能不离不弃相伴相随】后的真正隐意。
“那你们下一步是什么打算？”靖佩瑶再一次代四人发声问道。
“我们会兵分几路，去京城汇合。”伍嘉成说道，“你们呢？”
靖佩瑶想了想，站回到秦子墨身边，跟他一起望向秦奋用眼神征求他的意图。
“我们，回去南京城。”秦奋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嘉成兄弟和磊凡兄弟道，“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有我秦奋在一天，江南秦氏商行就是你们燃军最稳固的军需保障。”
谷嘉诚和伍嘉成对视一眼，明了了彼此眼中的隐忧。
“那左叶，你呢？”谷嘉诚出乎意料的点明问向左叶道。
“伯哥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帮他照看奋哥安全。”没有错过嘉成兄弟眼神的左叶想了想，转向秦奋缓缓继续说道，“所以，奋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老谷。”离开刚刚院子走在路上的伍嘉成迟疑的开口问道，“你觉得秦公子这边可靠吗？他的态度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我说不准。”谷嘉诚捏了一下伍嘉成的手腕安抚道，“不过我觉得可以相信那个叫做左叶的小孩。”
“你也看出来了？”伍嘉成会想到刚刚左叶的种种表现后说道，“或者更确切的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谷。”一直默默跟在嘉成兄弟身后的赵磊听到这里也开口问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次见到左叶，他的变化有点……”在焉栩嘉身边待了多年知晓不少皇家辛秘的赵磊斟酌了一下，“他的变化让我有点想到一个关于真正皇长子的【谣传】。”
“子凡？”虽然赵磊没有点明但是伍嘉成却已经反应了过来，将信将疑的看向谷嘉诚时正对上郭子凡刻意避开赵磊的眼神。“所以你也知道？”
“只是个可能。”接收到谷嘉诚首肯的眼神后，郭子凡承认道，“最开始是沐伯哥的猜测，我不过去查证了一下，但是实在是太过久远，所以也不是很确切。”
“那左叶他自己知道吗？”赵磊想了想焉栩嘉的经历，开口问道。
“沐伯应该没有跟他说过。”谷嘉诚摇摇头，“现在南明的局势够乱了，不能再生差池了。”
“放心吧。”伍嘉成看着低头若有所思的赵磊和郭子凡说道，“即使我们都不是很了解他，但我们也应该相信沐伯，今天就看得出，他把左叶教的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秦淮河上夜间的歌舞喧闹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战事打扰，当一艘华丽的花船渐渐靠近江南各商行聚会的画坊时，沿路的行舟也都只是内心暗暗羡艳一下便让出了位置。
“奋哥，到了。”秦子墨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后说道，“各商行当家的差不多都到了，秦家那两位都到了。”
“嗯。”秦奋低声应了一下，“等这曲唱罢再出去。”
左叶竖耳听了一会外面咿咿呀呀千回百转的唱腔，茫然的看向靖佩瑶问道“瑶哥，这是唱的什么呀？”
“听格律词调该是【贺新郎】。”靖佩瑶也认真的听了片刻，捕捉到了那句【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不由眉头一皱——词是好词、曲是好曲，只是刚刚经历过江阴之殁的人词道如此华美艳丽、婉曲缠绵的情韵难免心生感慨。
秦奋第一次在宴会上碰到韩沐伯时，歌妓正唱着这首《贺新郎·乳燕飞华屋》，秦奋一向不喜这种幽幽怨怨的闺情之词，正无聊的打量四下，看到了跟着唱和却一脸慷慨淋漓、日月交辉神情的韩沐伯。秦奋有点奇怪但不露神色的移到韩沐伯身边，方听清楚，他随着曲调哼唱的是【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那时秦奋不懂缘何韩沐伯一曲能哼唱出几多深意，现在他自己再听这曲《贺新郎·乳燕飞华屋》却忍不住眼眶酸涩。
一曲将终，琵琶女素手轮弹舒缓乎如私语浅笑、吟唱声也愈缓愈低飘渺乎如海市蜃楼，曲终当心一画，人弦俱寂。
“进去吧。”秦奋站起了身，抖了一下长袍上虚有的烟尘，带着秦子墨三人走进了自己战场。
PS：终于完结了……一切佛系随缘的楼主一开始就是想写点欢快的小片段，结果就不自觉的被 @曾是惊鸿照影来 带了节奏，非要我去听张敬轩的《春秋》，生生的把基调定成了【我没有为你伤春悲秋不配有憾事，你没有共我踏过万里不够剧情延续故事】，于是楼主的结局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我没有被你改写一生怎配有心事】……
之后还要diss我这个番外起的名字太随意，跟其它的章节名一点都不搭，于是楼主就在那首《春秋》的BGM中将番外的名字改成了现在这个【夜泊秦淮，曲终人散原是大梦一场】……
然后，楼主为了这个【曲终人散】，还特别装作有学问的去查了那两首只记得经典背诵片段的《贺新郎》，真是生活已然艰辛，还要自己不断挖坑的节奏…………
PPS：莫失莫忘本文主旨——加油，韩沐伯！！！
明早起来补《超能幼稚园》——韩老师，迟到的【节日快乐】。
PPS：放上查出来的那两首词，与诸君共赏吧：
《贺新郎·乳燕飞华屋》【北宋】苏轼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贺新郎·老大那堪说》【南宋】辛弃疾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