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

收到京中消息的赵磊将来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详细询问了送信人若干京中现状后才让人离开。

“出了什么事？”从屏风后转出的伊一看着坐在座椅上出神的赵磊问道。

“多铎出痘了。”赵磊抬手将消息的稿件递向了伊一，说了五个字后又不由皱起了眉头。

“出痘？”伊一乍闻也是吃了一惊，不由停下接信的动作。世人皆知天花是极为凶险的症状，伊一不由为韩沐伯的安慰捏了把汗，“子凡呢，子凡知道了吗？”

“子凡还在训练场，刚刚这信是直接送过来的。”赵磊定了定神说道。

“磊哥。”说话间，郭子凡便从屋外推门走了进来，“我的人刚刚传来消息，说豫亲王府已经被全面封锁起来了，白公子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刚到。”赵磊将刚刚递出的信转了个方向交到了郭子凡手中，“你看吧。”

“子凡，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伊一看着郭子凡脸上掩饰不住的忧虑出声宽慰道，“京中有那么多国医圣手，沐伯身边还有白公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沐伯哥出过痘。”郭子凡将看好了信件还给了赵磊，脸色反而更凝重了。“小时候家中长辈都让我们刻意接触过症状轻微的出痘动物。”

“那你还在担忧什么？”伊一瞬间松了口气，一般出过痘的人算是终身免疫了，看着焦虑之色不减反增的郭子凡、赵磊二人不解的问道。

“子凡，就你所知，这个出痘一般是怎么会发病？”赵磊开口问道。

“接触了发病的病人或沾染了的物件。”郭子凡缓缓开口道。“一般向多铎这样的成年男子，无意接触一点是不至于发病的。”

“所以呢？”伊一有点看不懂把话题偏移开的两人问道。

“所以，多铎这次出痘绝非偶然。”郭子凡转向伊一斩钉截铁的说道。

“也就是说，有人想对多铎下手，并且成功了。”赵磊自然而然的继续解释道。

“你们的意思是，现在多铎在京中已是自身难保了。”伊一有点心惊的说出众人共同的忧虑，“怎么会这样？那沐伯岂不是很危险，万一……其他人呢？”

“多铎在山西征讨姜瓖，洪承畴在南下用兵。”赵磊无奈的说出另外两个可能会有能力在京中保韩沐伯安危人的现状。

“我已经传信让留在京中的人都时刻盯着豫亲王府了。”郭子凡轻叹了口气，“希望他们能在有任何异动前趁乱将沐伯哥带出来。”

另一边收到白湫送来的消息的伍嘉诚和谷嘉诚自然是在第一时刻嗅到了京中风云变动的前兆，也开始紧锣密鼓的布置了起来。

“子凡那边定会派人盯着豫亲王府的。”伍嘉成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说道，“可惜现在豫亲王府已经戒严了，很难再混进去，这样就很难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了。”

“去封锁豫亲王府的人马。”谷嘉诚心下盘算了一下后出声道，“多铎生的是这等凶险症状，定是不会满蒙八旗的人的，多半是汉军旗的人。”

伍嘉成回头与谷嘉诚交换了复杂的眼神，仔细的想了想后道，“京中汉军旗的确还有几个可用之人，我这就去派人传信给他们。”

“让白公子的人去吧。”谷嘉诚拦了一下正要出门找人的伍嘉成，“一则，现在看来他们的消息通道更快些；二则，毕竟是因多铎出痘而封的府，有白公子的人在会稳妥些。”

“的确。”伍嘉成点头赞同道，“只是不知白公子对着痘症能有几分把握。我们这些动作顶多能以防有变动时支援沐伯，对着痘症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谷嘉诚皱皱眉头，乱世之中即难逃刀剑无眼的混战，又难避生老病死的天意，所以生逢乱世偏偏又不甘心就此有心无力、随波逐流之辈其实才是最辛苦的人。

在谷嘉诚沉默的时间中，伍嘉成便派人把白湫请了回来。两人跟白湫说了他们的推测和打算，并告知了与京中留人接头的事宜，让白湫一并传信回去安排。

“在下代我家公子谢两位将军的救命之恩。”白湫听罢二人两人的安排，心中宽慰良多，起身对二人长作一揖道。

“不必如此。”伍嘉成上前扶了白湫一把道，“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其实最凶险的还是豫亲王府中，毕竟那是过人的病症……”

“这个两位将军大可放心。”白湫顺势站起了身，“既然公子能在豫亲王府封锁前传信出来，说明此事的蹊跷之处公子定是知晓的；再者，这痘症虽然凶险，但起码在公子面前绝非不可治愈的症状。”

“白公子可以治这痘症？”谷嘉诚忍不住插话问道，白湫的话无疑是为两人打了一剂强心针——有了自己两人留在汉军旗的人、有了郭子凡留在京中的暗卫，现在又有了能够治愈痘症的白澍的保障，直至此刻，两人才能略略松一口气。常言道尽人事听天命，若非真的尽了全力，谁人又怎能甘心的听任天命。

“今天感觉怎么样？”白澍隔着布帛给坐在层层帐幔后的多铎把过脉后开口问道。

“除了还是一直感到疲倦外，倒没有什么其它难受的症状了。”多铎活动了一下浑身酸痛的身体回答道。

“那是因为这药只是控制和缓解了你大部分的症状，其实你还是一直在发热的缘故。”白澍小心的将刚刚接触过多铎的布帛收到了专门的匣子中说道。

“我不明白。”韩沐伯站在一旁开口道，“现在该来【探病】的人都来过了，幕后是谁你想必也有定论了，既然白公子有把握只好这病症，你为何还要一直拖着。”兴许是这段时间来三人习惯了在这间多铎养病的屋子里不在乎彼此身份的相处，什么称谓、敬语也会被偶然忘记了。

“那是因为来【探病】的都不是我要等的人。”多铎往后斜靠着缓缓开口道。

“你就那么笃定是后宫之人动的手？”韩沐伯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多铎的怀疑方向。

“用这种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后宅之人。”多铎轻嗤道，“自太宗皇帝那句【不可虐杀皇子】的诏令一出，虽说前朝之人排除异己的手段不少，但不外乎打压、排挤、圈禁这种明面上的手段。用毒用药……”说话间多铎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后宅之人会用这等烈性的病症？”韩沐伯有点不可置信的反问道，“再者，她们又是如何能得到这样的东西呢？”

“呵，看来韩将军生活的后宅是被收拾的太干净了。”多铎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声【韩将军】竟生生的被唤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这世间出阁的大家闺秀，不管是诗书世家的温婉才女还是直爽洒脱的满洲姑奶奶，你可知她们嫁妆中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看着韩沐伯一脸惊愕的样子，多铎不由直起了身子，“就是这种压箱底的秘药，那可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呐。”多铎看了一眼一旁并不说话的的白澍继续说道，“不信你问白公子，他作甚要把那块布帛收起来而不是直接销毁。”

“大家子的主母，既要关照阖府生计、又要安稳后宅人心，自然是需要些雷霆手段。”白澍见多铎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放好刚刚的匣子后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我收集这些也不过是之后以防不时之需罢了。”

“早就听闻太医白家的名声。”多铎笑笑，转而调侃道白澍道，“据说以往这种情况，白公子仅从病症上就能推断出是哪方下的手，不知此次白公子有何高见？”

“王爷夸张了。”白澍抿嘴扯了笑意安抚了下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韩沐伯，继续转向多铎道，“见多不怪了而已。不过，自从正如王爷所言，现在京中多了这么多【各怀绝技】的满洲姑奶奶，白某也是对这些新来的病症毫无头绪呢，只知道大约是草原那边来的。”

“蒙古那边的人动的手？”回过神的韩沐伯疑惑的问向多铎道，“你不怀疑是那现在正在跟朝廷开战的察哈尔部却怀疑是最早跟你们联盟的科尔沁部？”

“类似的病症在京中出现过。”看着多铎似笑非笑却不作答的神态，白澍只好含糊的替韩沐伯解答道，“所以，应该是科尔沁部的人。”

“继续。”多铎饶有兴趣的看着已经几乎猜到自己怀疑对象的白澍道。

“王爷真是难为在下了。”白澍笑笑并不接话，“现在别说京中多得是蒙古科尔沁部的人，就连后宫都基本全都是他们的姑奶奶们了，这让白某从何猜起。”

“既然王爷这么说，想必已经知道是谁动的手了。”韩沐伯开口直言道。

“我只是比白公子能多了解一层而已。”多铎苦笑着摇摇头道，“你知道娶了同一家姑侄的问题那在哪里吗？就是即使事发，你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

多铎此言一出，韩沐伯和白澍也便心下明了多铎真正怀疑的人恐怕就是东宫、西宫那两位博尔济吉待氏的太后了。正待两人还要继续说什么，多铎的亲卫长自屋外走了进来。

“王爷，宫中来人了。”那亲卫长并不避讳韩、白二人，直接开口禀报道。

“哦，终于来了。”多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哪边的？”

“说是东边的。”亲卫长迟疑了一下回报道。

韩沐伯、白澍二人听到如此措辞的回复都心念一动，抬头交换了个眼神。

“让他们进来吧。”多铎也是一顿，却也不漏声色的吩咐道。

“那我二人便先行告退了。”韩沐伯冲多铎拱了拱手，“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也好。”多铎心存疑惑，也便没再多留二人。

韩沐伯、白澍两人并肩走出多铎的主屋，正巧碰到亲卫长领着两个女官打扮的人往里走来，韩白两人默契的侧行一步，为三人让行。在看到走在前面带着面纱的女官向两人颔首致谢时，两人的目光不由都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旋而也便回以微笑，低头避嫌了。

“恐怕多铎这次要不得不【以痘薨】了。”回到两人暂居的西厢，白澍净过手后点燃特别配置的熏香，坐在桌前缓缓的说。

“刚刚那位其实是孝庄文太后吧。”韩沐伯也坐在桌前，盯着袅袅上升的烟气反问道。

“呃，是。”曾经作为贴身太医照顾了当时刚刚登基的顺治帝三个月的白澍自然是认得孝庄文太后，虽然时隔多年她又戴着面纱，依然不妨碍白澍在第一眼时便认了出来。只是白澍不知韩沐伯又是从何推断出的。

“目若秋水、灿若星辰，见之忘俗。”韩沐伯听出了白澍这两个字的回答中的疑惑，笑笑开口道，“果然不负草原第一美人的盛誉。”

“她的确很美。”白澍自然明白韩沐伯此言绝非只是称赞孝庄文太后的美貌而已，知道他也从刚刚的场景中有了自己的推论，便顺水推舟的示意他继续说。

“打的是东宫探病的旗号，来的却是西宫的主子。”韩沐伯看着白澍的举动微微一笑，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也就是说，现在后宫的真正掌权者已经是她，但博尔济吉特氏唯马首是瞻的人却还是孝端文皇后。既然是她现在来了，说明这次并不是她下的手，那她此刻来的真实用意是什么？提醒，警告还是……要有什么交易？”

“宫中一直在封锁消息。”白澍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孝端文皇后已经时日不多了，她选择临死前对多尔衮、多铎兄弟动手，说明起码博尔济吉特氏是知道也是支持此事的，或者说是对此事势在必得。如今顺治帝出自博尔济吉特氏，后宫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女人的天下，作为可以共享爱新觉罗氏天下的家族，自然会想消除隐患、稳固当朝，用一个将死的孝端文皇后带走多铎的确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所以，今天【东宫探病】恐怕的确是博尔济吉特氏的提醒和警告。”

“但来的是庄太后。”韩沐伯明了的点点头接着白澍的话继续道，“所以，这其中更是有她自己的交易——博尔济吉特氏要的是多铎死，庄太后要的是博尔济吉特氏的支持。”韩沐伯眯眼笑了一下，“既有如此美貌，又有如此心智手段。看了这个春天宫中是要连办两次丧事了。”

PS：更文了更文了，真的是把它们都写出来才觉得痛快，楼主果然有些自虐倾向。更好这一更，楼主终于可以放心的去刷韩沐伯的微博了……话说沐沐的微博也沉寂了一周了，不会又在憋什么大招吧，期待ing~~~

PPS：不忘的初心，韩沐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