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春伊嘉凡沐磊
纯白的荣光是我唯一坚守
要做最坚定的伯爵

烟雨任平生——第五篇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十五)

两人因着那句【于世尚不能自保】言论而陷入的沉默由出现在院门的白澍打破,多尔衮侧头转向白澍问道“白公子府上可好?”

“承蒙摄政王关照。”神色恹恹的白澍强扯了个笑容回复道。

多尔衮又看了一眼只身一人进来的白澍挑了挑眉没再多言,“请”只是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座凳说道。

“谢王爷。”白澍略略一拱手便自行入座,看了一眼另两人手中的残酒开口问道“白某可是打断了什么?”

“闲谈而已。”韩沐伯顺着白澍的目光将自己的面前的酒杯推远了一点,一副不想再提及刚刚话题的样子。

“嗯。”多尔衮倒是再次抬手咽下了杯中酒,毫不在意的说道“就是猜测一下我死后,睿亲王的帽子会落在谁的头上。”说罢将酒杯放回到桌上后又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白公子也不妨猜上一猜。”

“王爷说笑了。”白澍斟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温言说道,“天家之事草民不敢妄言。”看了一眼多尔衮不肯罢休的表情,白澍也只得尴尬的笑笑道,“再者,宗室有明确的继承制度,此事又何须猜测。”

多尔衮用意不明的轻笑一下,闭眼向后仰了仰暂不作声。

白澍抬头给了韩沐伯一个询问的眼神,韩沐伯也只是回了个苦笑,看向多尔衮的眼神也不由带了几分悲悯。

“其实,换一个角度来看。”白澍想了想再次开口道,“一母同胞的兄弟总是比旁的人来的更亲密些……”白澍在多尔衮睁开眼紧盯着自己的眼神中没再说下去。

多尔衮凝视了白澍半响后开口道,“白公子在自己子嗣之事上也会这等看的开吗?”

白澍闻言只是浅浅一笑,【自己成亲后多年无所出】早已是京中贵族后院中流传已久的谈资了,如今被提起也只是淡然的摇摇头,“若是不能佑他一生平安喜乐,又何苦让他历此番……改天换地?”

一天之内第二次听到类似言论的多尔衮皱了皱眉头,韩沐伯有此番顾虑并不奇怪,但若是白澍也是如此想法便值得深究了。多尔衮向前探身欲将酒杯放回石桌时目光微转,正撞上韩沐伯望向白澍关切的眼神。

“白公子妄自菲薄了,若说这世道有什么人是定不能得罪的,医者必定名列前茅。”多尔衮未及多想那眼神的深意,只是意味深长的冲白澍笑笑道。转头看着正欲开口的韩沐伯,稍整以暇的缓缓开口道“韩将军,有些话,本王从未问过,今日问了也不会再问。”

韩沐伯与多尔衮对视了片刻后移开了视线,浅笑的打着太极道“既然之前未问过,王爷今日又何须问?”说话间,韩沐伯整了整衣袖向多尔衮拱手告罪道,“奔波一日,请恕韩某精力不济,先行告退了。”

“辛苦将军了。”多尔衮也不为难他,收住了话头不在意的摆摆手,“院落想必都已收拾妥当了,将军请自便。”

看着韩沐伯毫不迟疑转身离开的背影,多尔衮又拿起自己已斟满的酒杯,哂笑道,“封妻荫子、光前裕后,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怎么就让他此次如避蛇蝎。”

“大概这就是他在此间的命运吧。”白澍笑笑,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到嘴边抿了一口。

“命运?”多尔衮扬了扬眉,“若命运都是这般做功的话,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巴不得被【命运】束缚?”

“世人大抵认为命运是走投无路、不得不面对的局面。在下却不这样认为。”白澍摇摇头,放下手中酒杯道,“在我看来,命运就是在某一个时刻,明明有千百条路可以走,上天入地随便选,可他偏偏只会做【那一个选择】。”停顿一下,白澍坦然与多尔衮对视着,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以为,此番【命运】王爷比我更是明白。”

“那白公子呢,怎么就做出如今这般的选择了呢?”多尔衮目光微动,缓缓反问道。

“在这世间,白某也有自己难逃的命运。”白澍说话间嗅到了空气中隐隐的血腥气,眼神微转,看到了多尔衮被不自觉捏碎的酒杯扎的鲜血淋淋的右手。

沉默半响,多尔衮回过神般看看自己的右手,松开右拳,却似乎毫无痛觉的甩甩手上的碎片和血迹,“太色不早了,白公子也早些安歇吧。”说罢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第二日一早,白澍便起身带着几分故地重游的心情在多尔衮安置他们的院子游逛,路过被精心打理着的药圃时白澍惊喜的跟看守人打了个招呼,走到自己最喜欢的水榭时却发现里面早有访客了。

“在研究什么?”白澍走进水榭,问向一直仰头看着屋顶的韩沐伯。

“就是觉得这个屋顶很有意思。”韩沐伯转回了头冲白澍笑笑道,“感觉下雨天待在这个水榭必是别有趣味的。”

“嗯。”白澍随着韩沐伯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绑在自己左臂上的袖箭,一点都不奇怪能做出这般精巧机关的韩沐伯能看出这水榭屋顶的特殊构造。

“所以,这个水榭下雨天会是怎么样的景象呢?”韩沐伯看着白澍笑问道。

“下雨天时水不会直接顺着瓦片流下来,而是经过屋顶夹层后在屋檐处形成均匀的水幕。”白澍面对韩沐伯的笑眼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来过这个院子的?”

“这个院子里的机关布置有点熟悉,我似乎在宁远城外焉大夫避世之处见过。”被白澍一声轻嗤打断后,韩沐伯伸手摸了摸鼻子后说,“好吧,是刚刚看见你跟药圃的看守老人打招呼,又这么熟门熟路的走过了水榭外的梨花阵……兼之前面说到的,猜测你可能来过。”

“所以你是真的认出这院中的机关了。”白澍笑着感叹了一句,“那怪焉姑丈当年对你那么推崇备至,这些年来还一直时常提起你。”跟韩沐伯一起入座看着窗外的屋檐。

“焉大夫近来怎样,当日一别恍惚竟也已八年有余了。”韩沐伯自昨日心生猜测后便不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年背着重伤的郭子凡宁远城外求医焉大夫的经历,以及无法回避松山之役。暗暗收敛了一下心情后感慨道,“当日分别时我说【后会有期】,焉大夫却只是笑而不语;当时只道是他不愿再被俗事烦扰,现在想来他是早料到就此难在相见了。”

“聚散之事焉姑丈向来看淡,这方面上我一直觉得他很有几分魏晋风度。”白澍浅笑着宽慰道,“他常说人生聚散无常,有人萍水相逢,却是惊鸿一瞥,刻印留念一生;有人日常相对,却是相对无言,彼此没有任何印象。”白澍顿了一下,转头看着韩沐伯说,“在他那里,你该属于前者,一时相聚就足够了。”

“荣幸之至。”韩沐伯抿嘴点了点头,“今日能住到他曾经的院子里,也算是另一种重逢了,所幸还能认得出这些机关,感觉这该是他年纪轻些时的作为吧。”

 “嗯,这是姑丈少年醉心机关之术时改建的。”白澍点点头,终于有人可以分享时总是忍不住话多了起来,“之前这里叫做【九穗园】,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韩沐伯以一个合格倾听者的身份饶有兴趣的问道。

“据说他们少年时读书,无意看到《禽经》中写道【黄凤谓之焉】,家父便开玩笑说【原来你还是只凤凰】,结果焉姑丈说【做鸟也不要做鹓鶵,要做丹雀,衔来九穗禾,救人免于病痛】。”白澍回忆着幼时追问父亲【九穗园】的来历时听到的趣闻,“所以后来焉姑丈得了这院子,便取名为【九穗园】,还搜罗培育了好些北方不常见的药材。”

“就是那片药圃?”韩沐伯微扬下巴,示意了一下一水之隔的地方,转而又心生疑惑的问道,“可是焉大夫不是离京很久了吗?可那药圃怎么还是常年有人照料的样子。”

“嗯,姑丈一家被迫离京避世后,周皇后让娘家的人悄悄的把这院子买了下来,后来就给嘉嘉了,做他出宫时的行宫。因着嘉嘉在外一直用了【焉栩嘉】的名号,也不常来,旁人也倒都不清楚着院子的真实来历,只道是个有好些北方罕见药材的药圃。”

“那我们这次能被安置在这个院子中,想必你也出了不少力吧。”韩沐伯笑问道。

“还好。”被猜中的白澍转头与韩沐伯相顾一笑道,“只是无意中提到过你的药方中有几味必需药材京中只有这里有,所以还是你出的力比较大。”

“那你可是要好生带我参观一下这里了。”韩沐伯看了看不远处渐渐走动起来的下人,笑着站起身说道,“昨日匆匆转了一圈,觉得这里有趣的地方着实不少。”

“走吧。”白澍也心领神会的站了起来,稍整一下衣袖道“这里的确是有不少好地方呢。”

水边仅容两人并行的汀步道,另一边深浅次第的低矮花木从,视野开阔而又难以近身,正是谈话的好地方。

“府上可还好?”韩沐伯看了一眼白澍诧异的表情继续说道,“你昨天回来时脸色很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宾宾之前不慎受寒生了一次病。”看到韩沐伯关切的眼神白澍勉强一笑道,“现在已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继续闭门静养。”

韩沐伯稍稍安心的点了点头,想起昨天多尔衮的举止又有些担心的问道,“昨天你在多尔衮面前说的……关于子嗣的问题,会不会让他对你有猜忌?”

“不会。”白澍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他即使心生猜忌稍一调查便知,自从当年我常驻多铎府上起,白夫人也归宁会宾府常住了。他大抵只会认为真正原因是我们夫妻聚少离多有问题而已。”

“那你们的真正问题是什么?”韩沐伯没错过白澍这番半真半假说辞时无意中流露处的自嘲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白澍摇摇头低声说道“大概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她?”韩沐伯有点不明所以的反问道“白夫人?”

“是他们。”白澍苦笑一下复述道“她,宾宾,还有……不知道以后还可能有的谁。”

“发生了什么?”韩沐伯困惑的问道,想不明白一直帮他们在京中显贵后宅中打探消息的白夫人和宾小太医为什么会令白澍难以面对。

“成亲那天她就跟我说她知道我是为了他们一府安危才留下的,无论我需要她都会尽量帮我做到。”白澍无奈的苦笑道。

“所以你她现在无论做什么你总是会担心她并非出于本愿而是在报恩?”韩沐伯帮他把未尽的话说了出来,似乎世间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他们总是不习惯他人为自己做任何牺牲。

白澍抬头看着注视着自己的韩沐伯点了点头接着说,“而他们唯一要求我的只有一件事……”白澍沉吟片刻才说到,“把嫡次子过继给宾宾为嗣。”

韩沐伯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看着只是苦笑一下不再说话的白澍,过了良久,韩沐伯才抬手拍拍白澍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其实想想若真有个孩童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你可以教他医术,我可以教他武艺,乱世中安身立命该是没什么问题。

白澍微微转身刚想说什么却看到多尔衮正隔水看着他们俩,下意识的抬手拍了拍韩沐伯示意,等韩沐伯转头时只看到了多尔衮离去时的背影。

韩沐伯回神低头看了看两人的姿势,轻笑一下“怕是睿亲王不用调查什么便已经帮你找到了个无心子嗣的缘由了,只是怕要委屈你了。”

白澍收回手微退半步笑了笑,“无碍,总比他心存顾虑做出其他什么事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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