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

弘光元年闰六月初三，郭子凡赵磊率大军南下去与谷嘉诚伍嘉成汇合，韩沐伯领二十影卫和数百死士入江阴城。

闰六月初五，清军开始攻江阴城。

南都（南京）被清兵攻破，天下的一些老臣和遗民，以及一些志不忘明的一些志士，都去辅助明朝的残余势力，以图中兴。

闰六月初九，张国维、陈函辉等人于绍兴迎鲁王朱以海监国。

闰六月初十，黄道周、张肯堂于福州迎立唐王朱聿键，改元隆武。

闰六月二十一日，清兵连日不能攻克，于是七王、八王、十王等率一千多名将领，马步十余万围攻江阴城。

闰六月二十三日，郭子凡赵磊率领燃军的大部队与嘉城兄弟在两湖会师。

“子凡，磊哥，你们一路辛苦了。”伍嘉成先头接应到郭子凡和赵磊后就急切的问道，“江北传来的消息说是清军现在围攻江阴城，你们一路应该还算顺利吧？”看了一眼已经见尾的部队却还没发现韩沐伯的踪影，伍嘉成接着问“沐伯呢，他带了多少人断后，应该也快到了吧。”

听到伍嘉成的话，郭子凡脸色一变，将欲转身却被赵磊一把抓住“嘉成哥，我们回去说。”

看着两人严肃的神色，伍嘉成心中也升起了不好的猜测，便不再多言，急带两人交接部队人员后去到了谷嘉诚的军帐。

谷嘉诚面无表情地听赵磊复述完当日的情况脸色更黑了。

“老谷，我现在就去清点一下部队，我们立刻启程去江阴救沐伯回来。”伍嘉成说罢转身就往外走去。

“我也去，我可以直接潜入江阴，一定能带沐伯哥出来。”郭子凡憋了很久的想法终于说了出来。

“等一下。”谷嘉诚说道。赵磊眼疾手快地扯住两人的胳膊。

“嘉成，燃军主力刚经过长途跋涉尚未修整，我们在这边刚刚接收的部队也尚未完全收编、新增的兵源也还未能成型，现在我们这边三四万兵力的战斗力根本无法与围城清军抗衡。”谷嘉诚用难得的长句安抚到伍嘉成。

“可是……可是我们总不能把沐伯留在那里啊。”稍微冷静下来的伍嘉成考虑了一下当前的形势，也明白立刻发兵除了无谓的伤亡不会有任何效果。于是冷静下来的伍嘉成开始盘算现有的人员和军需装备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出兵。

“那直接我去。”郭子凡看到第一方案行不通立刻插言到“我带我的人进去，一定能将沐伯哥安全带出来。”

“子凡，即使你进去了，沐伯也不会跟你出来的。”谷嘉诚叹了一口气说道。

“为什么？”郭子凡不解的问。

“清军破扬州城时，史阁部殉国了吧。”谷嘉诚没有直接回答郭子凡的问题。

“是的，据说当日城破，史阁部自刎不果而被俘，最终拒降被杀。”虽然之前有种种看不惯史可法行为，但郭子凡依然在语气中流露出对他气节的赞许。

“是啊。”谷嘉诚挤出一丝苦笑。“他这以身死社稷，便成了忠贞为国、慷慨赴死的节烈之士了。”看了看伍嘉成和郭子凡茫然不知两者关联的眼神，谷嘉诚叹了口气后继续说下去“那你们觉得现在即是江北一线溃败的【罪魁祸首】又是史阁部口中【所学不正】的韩沐伯如今该何以自立于这江南士子的悠悠众口之中，那边越传越烈的谣言你们该比我们知道的清楚。若是此番你只是带人进去就沐伯出来，那不是更给他们的杜撰平添由头，到时候，沐伯就算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都洗不尽这污名了吧。”

“可是……可是当初史阁部【所学不正】的评价也有失偏颇啊，更何况从现在的局势来看，的确当时的决策很有问题啊。”提起当时众人为天下社稷计屡屡上言史可法却得如此诛心的四字评论伍嘉成就余愤难消。“天下兴亡之际，他们身居高位之人却只看到权利争斗，简直比尸位素餐更可恶，到底是谁【所学不正】，现在还又在这蛊惑人心！！！”

看着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悲愤，最后声音中都不觉带出哭腔的伍嘉成，谷嘉诚上前两步环住伍嘉成拍了拍，让他可以悄悄的将忍不住的眼泪擦在自己身上。

“可现在的问题是史阁部他殉国了，还成了天下皆知的忠烈之臣。”在一旁的赵磊出声继续解释道“大家不会再关注他之前做过什么，他这一死就足以让他以英雄的正面形象名垂史册了。而他说过的话、批判过的人也都会被大多数人不假思索的接收，更何况沐伯哥这事还是他们有心收集资料、刻意杜撰的结果，更是让人真假难辨。”

“有什么难辨的，他们分明就是在歪曲事实、刻意摸黑，找个挡箭牌掩饰他们自己的卑鄙龌龊！”郭子凡抢白道，想了想又不解恨的加了一句“还什么德高望重之士，连点起码的知识分子的气节都没有！！！”

“你不管他们有没有气节、是不是刻意歪解，现在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还在推波助澜的传播这些谣言以逃脱天下对他们的诟病！！！现在你信沐伯哥、我信沐伯哥、老谷小伍也信、燃军上下都信，可天下更多人根本就不识、不知沐伯哥啊！”赵磊看着忿忿不平的郭子凡，自己的情绪也随着口中的话变得莫名的悲凉。“他们唯一对沐伯哥的印象来源可能就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杜撰演绎的成果啊。”

“所以沐伯不肯跟我们一道南下而决意去守江阴恐怕也是为了这个。”谷嘉诚接着赵磊的话继续说道“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江南士人口诛笔伐的对象。只要他一日污名未洗，就随时可能成为有心之人攻讦我们的借口，他只是不想……不想让谣言祸及我们。”

“哼。”沉默下来的郭子凡回想起“真假太子案”的那场大戏，不由冷笑了。“说什么刀剑伤人，这些文人的口舌却是比武人的刀剑还要厉害的多：不光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还能满口仁义道德的把人往死里逼，这才是杀人于无形的最高境界啊。”

赵磊听着郭子凡怒极反笑、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心知自小相识、又共历生死的郭子凡和韩沐伯一向感情甚深，当下的局面该是郭子凡最难以接受的，故略有担心的拽了拽郭子凡的袖口，直到勉力调整好自己情绪的郭子凡回头给了自己一个安慰的神情后才略略的放了几分心。

“一个月。”自从刚刚起一直保持沉默的伍嘉成突然开口说道，“一个月后我们大约能有五万人的军队可以北上，驰援江阴城。”

“好。”听到伍嘉成的话后谷嘉诚毫不犹豫的应声道，“从现在起一个月后，燃军北上，尽力解江阴之围，这是我们唯一能正大光明迎回沐伯、并帮他洗清污名的机会。”

“好了，子凡、磊哥，现在我先带你们回营帐去，明天我们再从长计议。”尽力克制住自己情绪的伍嘉成在谷嘉诚说完之后便招呼低头默不作声的郭子凡和赵磊往外走去。

回到与郭子凡同住的营帐中，赵磊想起还未同谷嘉诚讲韩沐伯托付玉佩之事。看着一言不发转身出去练武的郭子凡，赵磊便又起身走回谷嘉诚和伍嘉成的营帐去。却在营帐之外听到了伍嘉成低声抽泣的话语间谷嘉诚隐忍的哭声。

弘光元年闰六月，一路攻城略地过于顺利的清军，在江南悍然颁布【剃头令】后，终于激起了江南汉族人民的强列反抗，一时间抗清浪潮风起云涌。同时十余万大军围攻江阴城久久不克，清军南下兴兵之事终是进入了僵局。

闰六月底，多尔衮授洪承畴【招抚江南各省总督军务大学士】，敕赐便宜行事，令其南下代替多铎。

从前朝太子的专属御医到今朝皇帝的问案太医，白澍的日子似乎跟之前没什么两样，白日里还是待在太医院中同一间小院中鼓捣着草药，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肖将军，你这每天风雨无阻的来太医院报道，外面都开始疯传你的沉疴难愈、每日到我这寻救命良药了。”背对着院门忙着晾晒草药的白澍听到肖战走近的脚步声并不回头，只是继续忙着手里挑拣的工作随意的招呼道。

“过了今日恐怕你想见也见不到我了。”肖战熟稔的坐在院中的石桌边，给自己到了杯水，看着白澍忙活的身影幽幽的开口道，“今日是来道别的，明日我就要随军南下了。”

“挺好的。”白澍略略顿了一下后立马接口道，“听说此次南下，洪大人被授予【招抚江南各省总督军务大学士】的称号，总管江南各省事宜，想必将军此次也是要更进一步了吧。”

“哼。”肖战轻嗤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游荡到白澍身边道，“加官进爵对我肖某人来说从来没什么吸引力。”

听着肖战未尽的话，白澍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身面向肖战后，眼中带些不明情绪缓声问道，“那江南到底有什么让肖将军非去不可呢？”

“呵。”肖战看着白澍眼中的戏谑也换上了一幅玩世不恭的神色，“大概是为了这时节的池塘春草、园柳鸣禽吧。”

“外人笑称将军沉疴难愈，在白某看来却并非戏言。”白澍与肖战对视良久，看着他面上戏谑渐消、慢慢换上了一贯的落寞，心有不忍的开口道，“将军执念太深，总是心病难祛。”

“心病难祛？”肖战将这四个字在舌尖翻滚一番，开口道，“说不定此番江南之行便能得个机缘，寻着良药彻底医了我这心病呢。”

“此行到底是缘是劫相比将军心中早有计较。”白澍低下头不再看肖战，转回身去缓缓说道，“记得当日将军曾说过，万一有一天韩沐伯落在了清军手中，你定会救他、护着他，只望将军届时定要尽力。”

“你就这么肯定沐伯不会投诚？”肖战也后退一步靠在石桌上低声问道。

“自是跟将军一般肯定。”白澍听着身后人的呼吸一乱继续说道，“当日肖将军不愿留在京中，不是不想面对投诚的同僚，而是不愿看到哪怕仅有一个宁死不降、选择殉节的人吧。”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人称温文尔雅的白公子竟是这般伶牙俐齿呢。”平定了一下心情的肖战顿了一下后才开口道。

“那是之前肖将军来我这就是呆坐着不说话，不知在透过我看谁呀。”白澍也靠在了药架上，与肖战两两相对而立。

第二日，肖战随洪承畴再率大军南下平定江南。

七月初，围困江阴城的清军已增至二十万。

七月初十，江阴城内祭旗发令，誓死不降。韩沐伯领军守江阴城北门。

七月十一日，清兵知道城里的人劝不动，准备用大炮攻北门，韩沐伯率军拼死抵抗。城墙上箭石如雨下，清兵不敢前进。攻城主帅、原江北四镇之一、广昌伯的刘良佐令九员上将身先士卒驾云梯攻城，却被守城者用长枪阻击退，四死五伤并斩杀清军七王。

七月十二日，清军仍攻北门。自清晨起，清军造了十条浮桥，一齐度过外城河，分十处运云梯上城。守城军士用砖石投掷，用长枪抵抗。一日鏖战，击毙清军二都督。

七月十四日，江阴诈降，计杀薛王。

七月十五日，刘良佐下令于江阴城西南面放炮，东北角掘城，城中众人用自制的火球、火箭击退清军。

七月十六日，被围困良久的江阴城四处请援。

七月十九日，谷嘉诚、嘉成、赵磊、郭子凡带五万燃军精兵北上应援江阴，驻扎常州。同时联络抗清海寇从水路应援江阴城。

七月二十日起，清军开始用炮猛攻江阴城。燃军部队前进不得，水上部队留三天后因战事不利便撤离了。

PS：更新啦，每次开开心心看到沐沐微博更新，我就开始在这个大时代背景下的文中凄凄惨惨的码字，无数次感慨好好地写个轻松欢脱的文不行嘛……之前说过楼主是个能读史流泪的人，可每当读到这种特殊历史阶段的文献时，总忍不住拍案而起。不说别的，江北四镇拿了弘光朝廷那么多军饷，除了高杰被降清者暗杀、黄得功战死外，刘良佐和刘泽清直接是未动干戈的带着明军主力降清，然后回头南下伐明时那叫一个英勇善战啊……哎，历史不忍细读啊。

PPS：感慨发完了，还是要说个亘古不变的话题——韩沐伯，加油！！！